他乡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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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史】高温补救。

士兵突击。

*哨兵伍六一x向导史今。晕晕小狗心里开花的故事。


——

泥鳅在红色塑料桶中游动,半满的水面在酷暑中荡起眩目的碎光,眼睛被额上滚落的汗珠滴入,又被泥鳅尾巴甩溅出的日光刺痛。伍六一眨了眨眼,站起身来仰头和太阳对视,一股极幼稚之不服输的劲儿——正午的日头下蹲了半晌,猛然起身让他有些脚步不稳,热乎乎的掌心贴上被晒红发烫的脸颊用力搓了搓,才让视野里的一片斑斓渐渐消散,变成他所熟悉的院子。

空落落的院墙旁垒着柴木,平时比少年伍六一还要精神奕奕的大黄狗趴在阴影里吐着舌头,一副恹恹的模样。伍六一瞧一眼它,学着偷偷吐了下舌头,接着捏住短袖下摆撩了撩,本想着松爽点,然而送进衣衫与皮肤空隙间的只有黏腻热风。

太热了,静寂又为这份热度平添几分无处宣泄的烦躁。

没有人声,没有犬吠,没有蝉鸣。伍六一正在抽条的四肢和骨缝里都钻出来痒,让他想要在奔跑中将这种无法言说的难受劲儿呐喊出来,他还不知道自己想要喊些什么,但已经开始奔跑。


上榕树,贫瘠却秀丽的上榕树。

面目模糊的村民们看着伍家的小子一路狂奔,冲向池塘,驰往山坡,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只有蹙紧的眉头彰显了心情的不美丽。

伍六一向来是个目标明确的人,从他还是个满床乱爬就是为了抓住不小心被母亲遗落在床沿的一根辣椒起时就如此。而此刻无目的的奔跑让他心烦意乱,他想跳入水中,让水流冲击着他大脑清醒,世界却在眼睛里天旋地转,扭曲成大片大片的色块。他握拳挥出,色块伴随着烈日破碎,清爽的风从绚丽的缝隙中吹入,拂去他的汗水,抚平他的眉心。慢慢地,伍六一停下脚步,站在了一片花海中。

他神色中难得出现了迷茫,左顾右盼着陌生景色——上榕树村没有这样的花田,他如此确信。那些色彩温柔、连朵成片的野生鲜花在风中摇曳,对他露出笑脸,细细碎碎的交谈声传入他的耳中。

“六一?”

“六一。”

“六一!”

她们这样小声喊着,最后融汇成一道温柔的声线,熟悉的男声让迷瞪的伍六一精神一振,下意识伸手向音源处抓去,此时他终于想起来,自己的奔跑是为了寻找什么——



“班长!”



伍六一从混沌的高热中惊醒,世界再次天旋地转,最后慢慢凝成他看了数百个夜晚的木质床板,七连一排三班的十二个铺位之一。

“醒啦?”

梦里出现的声音、将他从梦里唤醒的声音落在枕头上,伍六一迟钝片刻才让那两个字从枕头爬到自己耳朵里,他匆匆扭过头,迎上了史今温和的目光。

“班长?”

伍六一又将梦里喊出的话重复了遍,张口才发现自己嗓音有点嘶哑,下意识干吞一口口水,喉结艰涩滚动了下。史今瞧见了,便要去给他拿温好的水,起身前先无奈瞥了眼伍六一和自己交握的手。

“精神连接已经断开了,还牵着做什么啊?怕我一松手你又从床上滚下来?”

换了旁人敢这样揶揄伍六一,早就被年轻气盛的哨兵追着踹屁股了,而史今这样带笑调侃,伍六一能做的只有乖乖松手——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握上去的,又握了多久。


史今转身的时候伍六一撑着床铺坐起,手掌磨到床单传来细微钝痛,他翻过手看了看——班长的手并未在这里留下温度,只有被磨破的水泡生长于掌心纹路上,被抹了药油,凑近能嗅到些许刺鼻的气味。伍六一随即想起来,这是两百多个腹部绕杠带给他的勋章。

“我晕……我睡过去多久啦?”

伍六一接过史今递来的杯子,咕嘟咕嘟灌水前先假装不在意问了一句。

史今环着双臂对他微笑:“腹部绕杠的记录刷新者,你这足足睡了两天,差点睡到连长把卫生员都喊过来。”

“哪儿需要那么夸张?”史今给他倒的水不多,但润嗓子足矣。伍六一听他这么讲就捏着杯子做出副不屑一顾的模样,“我现在去把两天落下的训练量补上都完全没问题。”

“谁说你这个了?”待人一向宽和的三班长对他的班副揭短却是毫不客气,“精神波动这么严重,精神体都差点不受控,把白铁军吓了好大一跳。”

伍六一抬目看向史今,他眼睛一旦睁得溜圆,便会显得下垂眼尾更加明显,让这张平日总是不高兴或者不耐烦的脸显出年轻的无辜来,史今在心里悄悄说了声“幼稚”,不受控制从眸中溢出点笑意来。

“真的啊?”伍六一用空着的手挠了挠头,想到自己那条说好听了是威风凛凛说不好听了是凶巴巴的黑背精神体,“他……他都干啥了?”

“没来得及干啥,被我哄回去了。”史今轻轻松松道。



他是三班唯二的向导——另一位是白铁军,显然——论起安抚哨兵的能力,七连非卫生员的人员中或许也就指导员能与之相比,而指导员私下对比七连里比伍六一还要骄傲气盛的哨兵高城在两人面前的区别后,思忖过可能史今比他的哨兵亲和力还要强。

腹部绕杠破记录后,伍六一走路的曲线仿佛被人灌了十斤白酒,却倔得不肯让人搀扶,最后左脚拌右脚,扑通一下栽到一直跟在旁边的史今怀里,然后被甘小宁白铁军们七手八脚扶回去。

途中他吐过几次,滚下床十几次,用家乡土话嘟哝着不知什么好几次,最后开始发热,黑背受到主人精神状况的影响,身形若隐若现、焦躁不安打着转——无法受控的精神体出现在宿舍内,和抽烟是一个待遇,不被允许。

白铁军有自知之明,看到那只黑背就绕开走人,对史今一拱手:“班长大人,我先走一步,班副那奏交给您内——”

史今笑着对他摆摆手,然后在空荡荡的宿舍内握住伍六一的手,尝试和他进行精神连接。


哨兵与向导间的精神连接多在双方都清醒的情况下进行,无意识的哨兵如非遇到能彻底压制他精神的向导,多是会被注射一针向导素,这是为了防止哨兵们和身体一样强悍的精神图景对闯入者进行攻击,造成双方的精神损伤。高城原本是想让卫生员帮伍六一注射向导素的,被史今笑着劝走,临走前还虚空点点三班长,你悠着点啊你,这小子不好糊弄。

史今笑眯眯道,连长,你还不放心我吗?

这句话倒一倒,就是六一还不值得我放心吗。

史今从未和不省人事状态的伍六一进行过精神连接,但他一点都不担心伍六一的精神图景会拒绝自己。指腹在伍六一掌心的水泡上轻柔摩挲着,史今闭上眼睛,从容而顺利走进了被太阳暴晒的上榕树村,然后利落将那光怪陆离的景色打碎,呼唤着茫然的少年伍六一。


“进你的精神图景和进沙漠一样。”史今毫不客气道,“少想点吧我的班副大人,我怕你精神中暑。”

伍六一对他傻笑。

这实在不像伍六一会做的事,但想到那片呼唤自己的花海来源于史今的精神图景,他就不知道该做什么其他表情。

向导不会轻易对别人展示自己的精神图景,所以伍六一想,这是他和班长之间的秘密,是他伍六一所享受的独一无二。



许三多的到来让这份独一无二不再特殊。

伍六一板着脸看他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史今身后——他甚至是个连普通人都比不过的垫底哨兵!三班就没有过这么差劲的哨兵!——给史今添麻烦,让史今照顾他哄着他,为轻易就能委屈起来的他做精神梳理。

黑背绕着伍六一的腿打转,神情是同仇敌忾的愤慨和嫉妒。史今那只金毛精神体,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来为他舔毛了。

史今被高城叫走,高城是不肯多看一眼许三多的,这个懵懵懂懂的新兵在班长离去后左右看了看,见着墙边阴影里站得笔挺的伍六一便露出笑脸,和他打着招呼,说出来的内容却让伍六一气到掉头就走。

“班副,你、你要不要也让班长做下精神梳理……第一次有向导给我做这个,感觉可舒服了,我现在感觉脑子特别清醒……”

你个浆糊脑袋!!伍六一边快走着一边怒气冲冲想,我和班长精神图景交融过,你有吗?!


然而再如何不情愿,伍六一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态朝他无法控制的方向飞速进展着。

那一天对很多人来说都是疼痛的一天。

许三多失去了他的引路人,高城失去了他最好的班长,而伍六一失去了他唯一认定的向导。史今对许三多说,每个人心里都开着花呢,一片一片的,可好看了。伍六一红着眼眶看窗外,努力将盛开在记忆中的花海抹去。

失去了向导不代表失去了方向,对这个年轻而过分骄傲的哨兵来说,没有了史今在身边,他只会以搏命的姿态冲得更狠,冲得许三多流泪,冲得成才愧疚,冲得高城沉默,冲得袁朗受到触动。

冲得自己要一瘸一拐却傲骨凛凛离开军营。



他久未独自一人。

上榕树是家,七连是家,离家的哨兵在漂泊中只有同样瘸了一条腿的黑背在陪伴他。被珍藏在工具箱中的照片在伍六一指下被摩擦着,照片里史今戴着护目镜,穿着登山服在山巅云海中温柔对他微笑。

见过史今这样微笑的人很多,却不包括伍六一。他闭上眼能想起来的,有班长故意使坏看着他发懵后的得逞笑脸,头疼时还要被烦后不耐瞪过来的眼神,对伍六一死不承认的幼稚言行表现出的一脸嫌弃,和因为疼痛而蹙紧眉心却还要安慰他的忍耐神情。

他记得的旁人却见不到的史今太多了,多到他有点想念那样的日子。

黑背倚靠在他身边,对着照片“汪呜”一声。

“你也想他了是不是?”伍六一拍拍黑背的后脑,轻声自言自语道,“我也……想班长啦。”

——那就去找他吧,去找他再过过那样的日子。



史今迎来了风尘仆仆的伍六一。

几十小时的硬座火车坐下来,饶是伍六一脸上都不可避免有了几分憔悴,那双睁大了会圆圆的下垂眼却明亮快活得好像新兵伍六一第一次见到他的班长史今。


“班长,你给三多说每个人心里都开着花,一片一片的。”年轻的哨兵握着史今的手,好像他因为两百多个腹部绕杠而无意识让精神失控、史今握住他,走进了他的精神图景时一样,“那你能看到我心里开着什么花吗?”

史今望着伍六一的眼睛,热忱的、毫无保留向他敞开着的,好像上榕树的日光一样灼人的眼睛。

他轻轻笑了起来,反手握住了伍六一,指腹在水泡破后早已成茧的掌心里摩挲着。



每个人心里都开着一片花,而伍六一的精神图景里,走过黄土与泥地,越过山坡与池塘,生长着一株独一无二的向日葵。

史今为他种下的向日葵。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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